立法院的朝野攻防戰上經常提及「堅壁清野」、「焦土政策」戰爭術語,這些術語說來輕鬆,但在戰場上卻無比殘忍,蔣介石在抗戰期間就常使用這些極端手段。
所謂「堅壁清野」就是將食物和人民移到高牆保護的區域內,然後將外頭的鄉野糧種摧毀殆盡;而「焦土政策」就更為激烈,比如俄國在一八一二年打敗拿破崙時,放火將莫斯科夷為平地。中國在抗戰期間就以此「攬炒」(玉石俱焚)手段對付日軍。
據《戰火中國》書中所述,日軍一路從華北打到上海、南京、武漢、長沙,國民黨軍隊一路撤退同時,撤退部隊就把城池焚成焦土,讓日軍占領一座死城。這讓國外軍事觀察家大為詫異,驚駭中國軍隊在自己有控制權的區域內大肆焚城。
日軍在一九三八年攻下鄭州後,已被東京下令暫停前進,但蔣介石仍心生恐懼,於是下令掘開黃河河堤,掘開的黃河洪水奔湧,造成八十萬人死亡、四百萬人成為難民。更慘的是,洪災破壞了原本脆弱的排水系統,種下了四二年河南大饑荒的禍根。後來蔣介石還因破壞不夠徹底而感到懊惱。
書中還引述當年《紐約時報》駐華記者的見證:「中國軍隊在撤退疏散時炸毀和縱火所造成的浩劫和損害,才是最嚴重的,慘烈程度十倍於日軍空襲。」
《戰火中國》是荷蘭漢學家方德萬的最新史學著述,他之所以細述蔣介石的焦土政策,以及中國共產黨以飢餓做為武器的手段,就是要讓過去被輕描淡寫的戰爭真相詳細載入史冊裡頭。
而書中撰寫的英國首相邱吉爾,有別於電影《最黑暗的時刻》(中高大偉岸的崇高形象。邱吉爾一直擔心美國不參與對德作戰,當美國決定參戰,他強烈主張歐洲戰場重於亞洲戰場,反對蔣介石提出「亞洲優先」戰略。
美國總統羅斯福在開羅會議,讓中國與美、英、俄一同躋身「四強」之列。邱吉爾對此非常惱怒,認為這「根本在胡鬧」,他還對英國外相說:「中國只是美國安排在四強中的『投票部隊』而已。」邱吉爾還打算支開蔣介石夫婦去金字塔散心,軍事決議由他與羅斯福決定,但未能如願。
蔣最終還是「以德報怨」,他在開羅會議上力主要將東北、台灣和澎湖主權歸還中國列入《開羅宣言》,但為了避免邱吉爾的尷尬,他決定不提香港的殖民問題。
以德報怨還不只這一樁。蔣介石在重慶期間,飽受美國派來的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屈辱,史迪威還直斥蔣介石是無能的暴君,但四六年史迪威死後,蔣仍以高規格方式紀念,把中印公路命名為「史迪威公路」,道盡了弱國在國際強權政治中的苦楚與悲哀。
戰史詮釋的挑戰在於參與戰爭的不同主體使用不同措辭就顯示不同的立場。在整個二戰中,中國戰事屬於「中國戰區」,中國使用「抗日戰爭」,日本初期用「支那事變」,後來改稱「日中戰爭」;英國用「歐戰」稱二戰,蘇聯則稱「偉大的愛國戰爭」。這對史學家和譯者都是挑戰。
《戰火中國》從國際視角來看中國抗戰和內戰,敘事角度較為同情國民政府與中國人民,但也力求平衡,給了日本一章、中國共產黨兩章的篇幅,大量取材西方媒體的現場報導,也加入齊邦媛的《巨流河》和《陳克文日記》,讓冷冰冰的戰史更增添人性溫情和現場感。
方德萬日前在台北的《戰火中國》新書發表會上,大方坦承書中不足之處有二:第一,二戰有各國勢力介入中國,本書不只缺少日本觀點,也缺少俄文史料、蒙古人的觀點、西藏人的觀點,只用英語史料實在太不足了;第二,史學界對二戰期間中國中部與南方戰場的情況比較了解,但對延安一帶的北方戰爭所知還很有限,主要是中共那邊釋出的史料太少。
方德萬說,從曾經被敵軍踐踏過的國家角度來看二戰,肯定與保持主權完整、相對安全的國家有不同角度。方德萬在荷蘭長大,外祖父在德軍占領時有一些不光榮的歷史,但在一個戰火紛飛、生死難料的時代,個人大多數時候身不由己,做出選擇的條件也與和平時代大不相同,不能用相同道德標準檢視。
「中國人意謂著什麼?中國要往何處去?」這是方德萬寫完這本書後的最後感想與探問,這也是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大哉問。這需要靠許多史家繼續爬梳史料,如同拼圖般拼湊出歷史圖像。
戰火中國
作者:方德萬(Hans van de Ven)
譯者:何啟仁
出版:聯經出版,2020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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