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約國選擇的未來,能夠讓阿拉伯人與以色列人,穆斯林、猶太人與基督徒共同生活、共同祈禱、共同逐夢,共享和諧、社群與和平。」
2020年9月16日,時任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
美國前總統川普最自豪的外交政績,莫過於在他大力推動之下,以色列先後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巴林、蘇丹與摩洛哥4個溫和派阿拉伯國家締結的《亞伯拉罕協定》(Abraham Accords)。川普政府聲稱這幾項協定可以讓中東走出戰亂頻仍的百年困局,而關鍵就在於將巴勒斯坦議題、巴勒斯坦人邊緣化,從此消弭以色列與泛阿拉伯世界「大和解」的障礙。
如果台灣「川粉」還相信川普及其外交團隊會同情弱勢對抗強權、力挺民族自決獨立,不妨看看他們是如何對待巴勒斯坦人。
川普的「以巴政策」等於「以色列政策」,無條件褊袒極右派民族主義者、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無所不用其極打壓巴勒斯坦人:認可耶路撒冷(Jerusalem)是以色列首都、縱容以色列以屯墾區蠶食約旦河西岸(West Bank)、揚棄巴人獨立建國不可或缺的「兩國方案」(two-state solution)、斷絕對巴人的經濟援助、關閉巴勒斯坦自治政府(PA)在華府的代表處。
《亞伯拉罕協定》則是川普對巴人的最終踐踏,以經濟、軍事與外交利益勸誘阿拉伯國家:巴人的困境不是它們的責任,連巴人自己都只能逆來順受,巴人問題交給以色列處理即可。
2021年5月,巴人以血肉之軀、土製火箭與斷垣殘壁,以色列則祭出安全部隊與飛彈砲彈,證明川普的冷酷麻木與阿拉伯國家的短視愚昧。
1948年以色列建國,約70萬巴人淪為難民;1967年六日戰爭(Six-Day War),以色列併吞巴人聚居的東耶路撒冷(East Jerusalem)、約旦河西岸與加薩走廊,巴人與以色列的關係陷入暴力血腥的惡性循環。1987至1993年間與2000年至2005年間,以色列的巴人兩度揭竿而起,史稱第一次與第二次「大起義」(Intifada),付出逾5000人死亡的慘重代價。如今,有不少論者認為,今日巴人正在進行「第三次大起義」。
大起義從東耶路撒冷開始延燒,當地的「舊城」(Old City)身兼猶太教、基督教與伊蘭教的聖地。宗教信仰與民族認同相互糾結,讓東耶路撒冷成為以巴和談的「死穴」之一:猶太人民族主義者視之為「以色列與耶路撒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推動獨立建國的巴人卻滿心期望要定都於此。
東耶路撒冷居民以巴人居多(佔6成),但社經地位長期受到打壓;猶太人民族主義者想方設法移居當地,在以色列政府支持之下建立屯墾區,矢言要讓整個耶路撒冷成為一個「猶太人的城市」,巴、猶兩大族群的摩擦衝突長期升溫,並在今年再次超越臨界點。
今年4月中旬,穆斯林齋戒月(Ramadan)開始,耶路撒冷警方加強管制舊城「遠寺」(阿克薩清真寺,Al-Aqsa Mosque)周遭地區,禁止巴人在每天日落之後(禁食結束)聚集,怨怒與衝突日益升高。5月,以色列最高法院預定宣判一樁纏訟數十年的「房地產官司」,結果很可能是「謝克賈拉」(Sheikh Jarrah,位於舊城北邊)地區的多個巴人家庭遭到強制遷離(迫遷)。
對猶太人民族主義者而言,這是耶路撒冷「猶太化」的必然進程,納坦雅胡政府樂觀其成;對巴人而言,這無異於耶路撒冷的「種族仕紳化」(racial gentrification),約旦河西岸的巴人自治政府只能例行公事地抗議,但加薩走廊的激進組織「哈瑪斯」(Hamas)一如以往挺身而出,單挑以色列國防軍(IDF),連帶也使加薩走廊陷入戰火煉獄。
哈瑪斯被以色列與美國界定為「恐怖組織」,但從2007年開始統治加薩走廊200萬人口,而且它在一般巴人目中的形象與地位,恐怕還優於掌控巴人自治政府與約旦河西岸的「法塔」(Fatah)。哈瑪斯至今不承認以色列的生存權,雖然是伊斯蘭教遜尼派,但與什葉派宗主國伊朗長期合作,在其協助之下建立「以小搏大」的戰力,而且型態十分罕見:火箭攻擊。
IDF驍勇善戰舉世皆知,但是與哈瑪斯對壘卻討不了多少便宜。2005年以色列結束對加薩走廊、約旦河西岸的軍事佔領之後,IDF每遇哈瑪斯火箭攻擊必然「加倍奉還」,地面部隊更在2008年、2014年兩度殺進加薩走廊,但始終無法消滅哈瑪斯「火箭軍」的有生戰力。以色列情報機構估計,哈瑪斯如今坐擁約3萬枚火箭與迫擊砲彈。
加薩走廊面積僅365平方公里,地狹人稠,軍容如此「壯盛」的火箭軍如何能夠逃過IDF的法眼?關鍵就在於「地狹人稠」:哈瑪斯火箭的製造、儲存與發射設施,以及其他軍事機構,都完全「融入」加薩走廊的民間社會,要讓IDF難以偵察或投鼠忌器。換言之,加薩走廊200萬巴人成為哈瑪斯的「人肉盾牌」。更可悲的是,面對巴人的人肉盾牌,IDF從不手軟。
因此,我們會在電視上看到噩夢般的循環:哈瑪斯對以色列各地發射火箭,最遠可達耶路撒冷或特拉維夫(Tel Aviv),不求精準,只求抵達;IDF以飛彈或砲彈還擊,加薩走廊某的目標──例如一幢軍民混用的公寓大樓──化為齏粉,幾名哈瑪斯成員帶著大批平民陪葬。
《舊約》聖經,亞伯拉罕(Abraham)通過了上帝要他將兒子以撒(Isaac)作為「犧牲」獻祭的考驗。川普主導的《亞伯拉罕協定》卻與溫和派阿拉伯國家聯手,將巴勒斯坦人作為「犧牲」送上祭壇。巴人第三次「Intifada」反抗的目標不只是以色列。
川普的中東「成就」在火箭與飛彈的爆炸中灰飛煙滅。他的繼任者拜登(Joe Biden)呢?拜登今年1月上任迄今,駐以色列大使一直懸缺,也未依往例指派以巴事務特使。分析家咸認,加薩走廊這一波戰事爆發之前,以巴問題在拜登的「外交優先事項表」之中排行非常低。拜登的美國要重建盟邦體系、要壓制中國崛起、要嚇阻俄羅斯侵略、要應對氣候變遷危機、要終結阿富汗戰爭、要處理北韓核武……就算在中東地區,伊朗核子爭議與葉門內戰的優先性也高於拜登只想「冷處理」的以巴問題。
如今,加薩血流成河,以巴局勢丕變,拜登政府一方面要延續力挺以色列生存權、自衛權的美國傳統立場,一方面要兌現「人權外交」「人道外交」的價值主張。優勢在於,拜登上任之後恢復、修補與巴勒斯坦的關係,重新為「兩國方案」背書;阿拉伯世界民間普遍同情慘遭IDF屠殺的巴人,迫使政府對以色列改採強硬政策(至少表面上如此);以色列國內也爆發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的族群衝突,讓當局倍感壓力。
但是近年以色列政情動盪不安,2年內辦了4場國會(Knesset)大選,第5場遙遙在望,納坦雅胡為保住總理之位大肆炒做民族主義情緒,可能取而代之的前國防部長班奈特(Naftali Bennett)有過之而無不及。巴人這邊也是一團亂局,哈瑪斯與法塔長期分裂,巴人自治政府貪腐無能,主席阿巴斯(Mahmoud Abbas)85歲還戀棧權位,寄望他改革是緣木求魚。
巴勒斯坦人,抗爭與悲情,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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