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白紙革命」遍地開，北京當局也放寬疫情封控。圖為聲援中國「白紙革命」的馬來西亞學生在吉隆坡街頭高舉「烏魯木齊」標語。（美聯社）
反清零封控的「白紙革命」在中國各城市自主展開，這是自一九八九年六四運動以來罕見遍地開花的社會抗爭；尤其是習近平主政十年來，緊縮嚴控民間社會，更不容許「社會群體」事件出現。才在中共二十大躊躇滿志連任、剛從G20、APEC國際舞台意氣風發表演回國，習近平的「天命」真的會被「白紙革命」革掉？全世界都睜大眼睛在看，習近平接下來將如何處理這被視為上任以來最大的內部危機？
用「白紙革命」四字形容中國目前的反疫情封控抗爭是誇大了些，畢竟目前抗爭層級離革命還有段距離；不過歷史上太多反抗運動帶來的非預期後果，其速度之快、幅度之大往往超出預料。而從11月26日上海烏魯木齊中路抗爭之後，中國變化之快也的確另人驚異！
看起來一場因為清零政策引發的社會危機隨著封控解除而獲緩解。中國疫情隨著各大城市解封後，感染人數應會快速爬升。
11月30日，中國當前新冠感染人數最多的廣州市宣布解除封控。當天廣州疾控中心召開記者會，官員們脫掉口罩亮相，市衛健委副主任張屹說：「封控管理要快封快解，應解盡解。」市府派人加緊拆除圍堵社區、商店街的塑膠圍籬，街頭的核酸檢測站也遷走了，官方廣播稱，以後通行不再查驗核酸檢結果。一下子人車全部湧上街頭，海珠區也恢車水馬龍──大批以湖北籍為主的外地移工蝟集的海珠區因疫情遭封控圈圍，11 月中旬不滿封控的民眾與警察、防疫人員發生激烈衝突，之後數萬湖北移工被送隔離、遺返。
不只廣州， 因疫情發生富士康工人大逃疫、之後衍生新進員工抗爭的鄭州也宣布解封；在烏魯木齊中路點燃白紙革命的上海，24個高風險地區也解封。看起來一場因為清零政策引發的社會危機已獲緩解。
中國的統計資料把「確診」（核酸檢驗陽性且有臨床症狀）和「無症狀感染者」（核酸檢驗陽性但無臨床症狀）分開，後者可能是輕症也可能是還沒發病。據中國國家衛健委統計，12月1日全國新增確診病例4278例，現有確診病例38748例，新增無症狀感染者30702例。一周之前，11月24日新增確診病例3103例，新增無症狀感染者29840例。整體而言疫情在上升中，但感染者總數並不多，不過各大城市解封後，感染人數應會快速爬升。
對民眾抗爭退讓，通常不是讓會抗爭者心滿意足地退場，而是引發民眾要求當權者歸還民眾更多權力。這也是中國共產黨從一九八○年代末「蘇東坡」風潮學到的教訓。
11月11日中國國務院發布「進一步優化防控工作的二十條措施」（「二十條」）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各單位因應疫情的步調並不一致。「二十條」大方向是鬆綁，但地方首長雖知道清零政策累積的民怨已深，但又擔心一旦疫情竄升，自己的烏紗帽不保，所以在防疫政策上反反覆覆。美國耶魯大學全球健康政策與經濟學副教授陳希11月底接受BBC訪問時指出，各部門缺乏協調甚至相互矛盾的新冠防控措施，可能嚴重影響中國的整體疫情應對戰略。他說：「目前醫療體系尚未完成凖備，一旦協調不利，感染、危重症患者快速增加，給醫療體系帶來超負荷壓力的情況下，死亡率就不可避免會增加。」
中國疫情另一大風險是老年人施打疫苗比例過低，80歲以上民眾全程接種率僅65.7%，追打加強劑的更只有四成。中國官方也瞭解老人將是解封後的疫情嚴重破口，國家衛健委在10月底宣布要加強老人施打疫苗。
面對這麼多不確定性，中國還是決定在此刻對滬、穗等大城市解封，的確非常勇敢。一方面習近平才在二十大宣稱「動態清零不動搖」，一個月之後就政策大轉彎，這並非習近平這個威權統治者一向作風。更重要的是，中國各地反封控抗爭已不只是在反清零政策，這個抗爭牽涉到疫情對各階級不同的衝擊，封控措施已讓許多民眾沒工作、沒收入，民眾的不滿不只是行動自由被限制，也是求生存的吶喊。「白紙革命」更挑戰了習近平的權威，民眾甚至喊出要習近平下台。毛澤東之後最集權的領導人習近平怎麼會容忍民眾這樣的挑戰？
雖然清零政策鬆綁能消除大部分民怨、降低抗爭力度。不過，威權統治者們都清楚，對民眾抗爭退讓，通常不是讓會抗爭者心滿意足地退場。而是引發民眾提出更多訴求、要求當權者歸還民眾更多權力。這也是中國共產黨從一九八○年代末「蘇東坡」風潮學到的教訓，當年鄧小平沒有對六四運動退讓，之後的領導人也未對群眾抗爭妥協過──雖然胡溫時期相對地包容民間社會，但一個明確的紅線是：共產黨領導不可動搖也不能被挑戰。習近平執政以來，在經濟政策上國進民退，在社會面加強對人民的監控，在政治上更集權，他更不可能容忍民間挑戰「習核心」的決策。
大概沒有人預料，中國抗疫的最後一章會如此戲劇化，習近平登基後第一個聖誔禮物竟然會是一場 「白紙革命」。
一向強勢的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戰狼」趙立堅，11月28日記者面上在面對記者提問各地反封控抗爭時，忙著找小抄的標準答案卻找不到，尷尬的場面可看出中共當局對這個突然爆發的「白紙革命措手不及。到底習近平為什麼會在「白紙革命」發動沒多久就做出妥協讓步？這有幾種可能：
一是習近平感受到民意的不滿既深又廣，他非得妥協不可；其次，也可能這是緩兵之計，等民間抗爭力道消退、後繼無力時進行一波整肅── 威權統治者不可能放任民眾或政敵挑戰其正常性而不加整肅教訓。看看香港例子就知道， 雨傘運動退潮、反送中運動潰敗後，統治者利用法律工具進行一波又一波的清洗整肅。香港都如此，更何況在中國。
因此，接下來對中國疫情的觀察重點包括：如果疫情飆升，清零政策是否會捲土重來？如果捲土重來，民間還有沒有能量抗爭？如果鬆綁政策順利推展，民間會不會提出其他方面的「維權」訴求？此外，中共政權何時會對那些參與「白紙革命」的民眾秋後算帳？ 整肅的幅度又會牽連多廣？
大概沒有人預料，中國抗疫的最後一章會如此戲劇化，習近平登基後第一個聖誔禮物竟然會是一場 「白紙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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