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豐車業商行老闆廖麒翔為自己和父母各開了預開型安養信託,他笑稱「被棄養的第一代要對自己好一點」。(蔡親傑攝)
位於彰化縣溪州鄉中山路的聖豐車業商行,有58年歷史,是溪州最老的機車行,也是三陽機車第一代經銷商。老闆廖麒翔58歲,為二代接班,個性活潑,經常跟客人閒話家常,也懂得利用數位工具因應情勢變化,今年就開始在名片左下角多印了個QR Code。
「我們打電話給客人要通知他車子修好了,怎麼打就是不接。客人說電話詐騙很多,不認識的號碼乾脆不接。」廖麒翔很能體會這些心情,「我自己都常常接到,而且是店裡面的電話,他還跟我們講說,你的健保卡怎麼樣、怎麼樣,我這營業用的電話還有健保卡?」
不讓橫行的詐騙阻斷服務熱忱,他利用QR Code連結LINE應用程式,客人拿起手機掃他名片上的條碼,就能成為廖麒翔的LINE好友,此舉除了有助於通知客人車子已經修好、解決不想接電話的問題,車行老闆自己站到第一線服務,也讓客戶有感在心頭。
溪州鄉位於彰化縣南端與雲林縣交界處,境內溪州公園每逢農曆大年初一到元宵節會舉辦賞花活動,湧入大量人潮,與廖麒翔口中的「偏鄉」—人數不到3萬、務農者多、年輕人往外地跑、獨居老人變多,形成極大反差。彰化縣衛生局公共衛生指標則是毫不粉飾地記錄著這個鄉鎮的衰老,溪州鄉今年2月底65歲(含)以上老年人口比率22.0%,比國發會推估我國明年邁入超高齡社會(註:老年人口比率達20%以上)的腳步還快。
老化的溪州,容易成為詐騙集團動腦筋的對象。今年2月19日到聖豐機車行採訪時,廖麒翔忍不住談到,溪州最近又發生幾件投資詐騙案,「六、七十歲,懂投資的人還是一樣被騙了,兩三百萬就這麼被車手拿走了。」這還不是最讓他唏噓的,身處送往迎來的機車行,這些年來聽到太多當地家庭故事,「把老人的錢挖走的,大部分是自己的小孩。」廖麒翔說,這種情況比詐騙案還多。
廖麒翔老婆的叔叔先前在彰化縣聖神儲蓄互助社擔任理事長,介紹他加入會員,後來還擔任理事。前年某次教育訓練,聖神邀請國內知名信託專家、現任三信商銀個人金融事業處副總張齊家前來演講,廖麒翔聽完,得知安養信託具有財產保全的功能後,當下決定幫父母及自己辦理安養信託。
他幫父親與母親各辦了一個預開型安養信託,均為自益型(委託人與受益人同一人),並且都設了三名信託監察人,均採順位制,與父母同住的他擔任第一順位監察人,人都在台北的妹妹與大弟分別擔任第二與第三順位監察人。銀行幫他們規劃的架構為,信託財產的動用,除了委託人同意之外,也必須經過信託監察人同意。
問廖麒翔幫爸、媽辦理安養信託是否為了預留雙親日後住養老院的錢?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會住養老機構。」廖家有四個孩子,廖麒翔身為長子,34歲時放棄原本在北部從事室內設計的工作,回到家鄉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從拿筆的變成拿鐵鎚的」,結婚之後繼續跟父母住在一起,相當孝順。
受訪時他一再強調,爸、媽辛苦一輩子,他們的錢自己用就好,不要想說留給子女或孫子,完全不要這麼想。他還幽默地舉例,假設手足做生意不順、投資失利,或是想要參加標會,爸、媽心軟想幫助孩子,透過安養信託,身為第一順位信託監察人,「我就把錢限制下來,他就沒輒。」
除了幫爸媽預約安養信託,他同時也幫自己辦了一個預開型安養信託。「我常說我們這一代是孝順父母的最後一代,被棄養的第一代,要對自己好一點。」
廖麒翔說,鄉下居民往來的金融機構多為農會或郵局(中華郵政公司的簡稱),不過,從來沒聽過農會或郵局在辦理安養信託。「我覺得很可惜,溪州現在也有不少獨居老人,每次去領錢都要叫農會的人幫他寫單子、幫他蓋章,不想麻煩別人的就把錢藏在家裡。這些情況都有風險,錢可能被騙走或被偷走。」
曾任中華郵政公司董事長及永豐金控董座的翁文祺指出,國內金融機構目前可以辦理安養信託的只有銀行跟證券公司,但大家䁥稱綠巨人的中華郵政依法仍不能辦理,實在可惜,也值得立法和行政部門深思。
翁文祺表示,郵局全台據點最多,且深入偏鄉、與民眾生活息息相關,普受民眾信任。郵局人員都經過嚴格考試入職,素質高,且公益觀念強。過去幾年防詐騙的業務做得十分出色。如果由郵局來擔任安養信託的受託人,不但一般民眾的接受度高,受益人更能深入城鄉,達到普惠金融的效果。
翁文祺說,更何況,近年郵局已經運用若干局舍與地方醫院合作開辦長照,如果加上安養信託的項目,將更臻完善。至於具體做法,翁文祺建議,中華郵政本身有特別法,可以從《郵政儲金匯兌法》去增訂條文,讓郵局有開辦安養信託的法源依據。
儲蓄互助社也是國內基層金融的重要網絡之一,不少社員地處偏鄉,三信商銀為了推廣安養信託,針對儲互社的社員推出預開型安養信託簽約費僅500元的普惠價。因屬預開型,信託財產還沒開始動撥,只需繳少少的簽約費,每個月也不用從信託專戶扣取最低400元的信託管理費。
三信商銀信託部經理蔡俊隆表示,廖麒翔家的情況很適合預開型安養信託,廖父今年83歲、廖母81歲,身體狀況都不錯,還可以管理自己的財產,所以廖麒翔並非把父母的全部財產都放進信託專戶,而是只放了一部分,等日後有緊急需求,像是假設住院開刀需要用錢,再由信託監察人指示銀行支付。
這麼做的好處為,信託財產開始動撥支付受益人(指廖父或廖母)的費用之前,不會被銀行扣取信託管理費。不過,等到信託監察人開始指示銀行支付費用時,還是要繳1000元的修約費。
對廖麒翔來講,無論簽約費500元或修約費1000元,花小小的錢就能讓爸、媽各自一兩百萬元的保命錢獲得保障,「很便宜」。他自己的預開型安養信託,考量離退休還有好幾年,不像父母一次交付百萬款項,而是每次有閒錢了再把錢丟進信託專戶。無論信託財產是一次到位或慢慢累積,都是信託契約一成立就有財產保全的功能。
規劃預開型安養信託的過程,三信商銀信託部副理林靜惠提醒廖麒翔,人老了心智可能衰弱,需要有人加強把關,建議務必設置信託監察人,而且,信託財產的給付與變更,必須委託人與信託監察人一致同意;另外,當委託人無法意思表示,例如人在加護病房,可由信託監察人單獨決定,以顧及彈性。
林靜惠任職三信商銀32年,從事信託業務大約7年,她分享這些年來辦理安養信託的心得,「現在獨居老人滿多,可是找不到信任的信託監察人去做未來的指示跟監察。」也就是說,在安養信託裡扮演要角的信託監察人,國內目前可以供應的數量,遠遠不足所需。不是每個人都像廖麒翔一家這麼幸運,有不少手足或豐富人脈可以支應。
中華民國智障者家長總會(簡稱智總)社工督導黃宜苑也舉了實例,彰化縣的精神障礙者想找法人擔任信託監察人,「目前是找不到團體或組織可以幫他做的」。
黃宜苑表示,智總明知信託監察人很重要,也鼓勵該機構服務的智能障礙或自閉症者家屬要設信託監察人,現階段卻是只能鼓勵,不敢大聲疾呼應該強制設立。「很現實的,現在很多人是找不到信託監察人的。你強制他,在他找不到的情況底下,根本連進入信託的門檻都是被你堵住的。」
怎麼解決信託監察人供給不足的問題?台灣康寧社會福利協會理事長鄭智陽律師認為,考慮到自然人的健康、職涯變動等因素,應鼓勵由法人來擔任信託監察人,並且可以從兩個角度思考。
一方面,政府可以對具有法人資格的社福團體提供補助,鼓勵它們進行人才培訓提供信託監察人服務,並針對這項業務進行監督與評鑑;另一方面,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較高,也可以考慮由政府出資設立行政法人或財團法人來擔任信託監察人。
中華民國智障者家長總會理事長劉貞鳳也指出,政府有必要成立類似財團法人法律扶助基金會的專責單位,專門培育信託監察人。她說,目前實務上,委託人找不到信託監察人時,受託人會轉介找律師,但律師有生老病死且收費不低,還是要找法人比較有永續性。由政府成立專責單位,以法人身分擔任信託監察人,並且大量培育全方位、能替該法人執行信託監察人角色的自然人,較能兼具量與質。
她解釋,信託監察人除了要會看銀行定期寄發的信託交易明細或財產清冊,也須具備基本法律知識,另外也要定期訪視受益人,像是判斷孩子住在機構裡有沒有得到妥適的照顧,等於需要同時具備財務背景、法律背景、社工背景。培養這類人才需要政府投入資源,成立專責單位孕育,才有機會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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