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4 09:10
1989年5月29日出刊的116期新新聞,完整地捕捉到六四前夕天安門廣場的實況。
《新新聞》在1989年6月4日那場震驚全球的屠殺行動前夕,在北京現場報導了天安門廣場的情況。當時,學生天真地以為他們的血肉真能擋下軍隊的子彈;當時,趙紫陽的智囊嚴家其還樂觀地說:「這兩天,事情還有變化。」
這些天真、樂觀,及理所當然地認為中國在經濟改革開放後,政治也能步向民主開放的想法,在幾天後,被以最血腥的方式無情地抹除。
8964過去31年了,西方國家當年在短暫的封鎖制裁之後,有的希望透過交往政策,讓中國逐步走向西方國家確立的主流系統;也有的希望中國能為「美國模式」之外,帶來不同的人類發展新模式……。
這些想像、期待、對中國的信賴,在31年後的今天,成為讓他們遭受疫情重創的主因;就像31年前天安門廣場上的學生、民眾,為他們不能識破那個政權的本質付出代價。(新新聞編輯部)
五月二十日凌晨一時許,北京中央電視台和電台同時播出較早前中共國務院總理李鵬的「重要講話」。在電視螢光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幕紅朝式的宮闈政變正從幕後搬到台前。
十九日傍晚盛傳因同情學運而被「罷免」的中共黨總書記趙紫陽,明顯消失於電視鏡頭中。李鵬意氣風發的左一句、右一句「我代表黨中央和國務院」,而與李鵬臭味相投的副總理姚依林看著講詞忍不住地點頭。
天安門廣場的擴音器,亦同時廣播李鵬這篇形同「篡位」以及正面向學運鎮壓的演說,但廣場上的數萬名學生不但沒有點頭稱是,反而高呼「放屁」應之。
不久之後,有些騎著自行車回校的學生紛紛趕回廣場,一些載著學生和群眾的卡車,在長安大街幽黃的路燈下飛馳,高呼打倒李鵬,車頭上插著的一面大旗,在疾風中啪啪地響著。
王府井大街上的閱報欄,有些學生早已貼上聲援趙紫陽的大字報──「不能再犧牲一個總書記」、「盡速恢復趙紫陽的職務」。市民也從四面八方跑上街頭,聽取學生們臨時組成的「敢死隊」指示──堵截即將開入北京城的人民解放軍。
在北京市郊西邊的公主墳,數十部載著解放軍的卡車,因為去路受到民眾血肉之軀的阻攔而不能動彈分毫,最接近天安門廣場的呼家樓,也有不少意圖進城的軍隊受到同樣的「禮遇」。
一名通訊社記者以激動的語氣說:「你聽到嗎?這些軍隊有一個星期沒有看到報紙和電視了。李鵬真混蛋!」
群眾們有些躺在濕漉漉的馬路上,有些不厭其煩地向軍隊們解釋北京的情況。人民力量戰勝手持AK槍械的軍隊,再也不是抽象遙遠的報紙標題,而是活生生地在我們眼前發生。解放軍惘然的神色,與頭上綁著「聲援絕食」布帶學生的熱情和不顧性命,令人感到有點異樣的激情。
在倫敦的英國廣播公司(BBC)半夜用長途電話採訪記者,了解北京的最新動態,我的聲音有點不能控制地顫動。
二十日大清早,電台便廣播了北京戒嚴令,又是李鵬的旨意。戒嚴令的第三條,直接禁止了記者任何形式的採訪。一群香港記者中午在協商之後決定繼續採訪,但出外行動以集體形式,互相照顧。
下午,北京的學生、工人和民眾完全漠視前一天晚上篡位、奪權得逞的李鵬所下之戒嚴令,集體出動遊行至天安門廣場,他們口中高呼「晚上來」。北京城上下都知道,如果解放軍要進城,行動當然會在晚上。遊行的群眾異口同聲都要「李鵬下台」。
執筆撰寫公開信、直斥鄧小平為「老朽的獨裁者」、「昏庸的獨裁者」、「沒有皇帝頭銜的皇帝」的大陸知名學者嚴家其,在天安門毛澤東肖像下的人群中派發傳單。身子瘦削矮小的嚴家其站在行人道的圍杆上,一邊派傳單,一邊瞄著附近是否有公安或便衣警察。派完後,他便匆匆地混入人群中,向東單方向走去。
當記者追上去,被認為是趙紫陽「智囊」之一的嚴家其,還興致高昂地說:「你聽聽看,他們公開高呼打倒李鵬、鄧小平,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還樂觀地說:「這兩天,事情還有變化。」
他指的變化,顯然是被迫提出辭呈的趙紫陽,將捲土重來。
情況再明白不過,全中國大陸的民主運動正在風起雲湧之際,中南海的權力鬥爭也在拚個你死我活。